教皇阁下从不伟大
“砰砰！”
“琳娜，我不是说了，我不饿……”
男孩的声音透过房门，远远传来，有些微弱。
估摸是懒得来开门，便坐在书桌前喊的。
不过那敲门声始终响个不停，他只好起身，将门歇开一条缝。
穿燕麦色棉麻女仆裙袍的女孩映入眼前。
大概是顾安刚刚开门的时候眼神有点凶，加上一天一夜没睡，那张脸看上去不免越发可怖，眼周全是青紫色的，面色苍白之极。
所以十三似乎有点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，纤弱的肩头颤了颤，声音变得细微起来。
“是我……”
她低下头说。
……
午饭是蘑菇炖牛肉，新鲜牛肉切成段，加上过冬前晒干的口蘑，浓郁鲜美的香气很快填满整个房间。
是极好的佳肴。
在这个边陲小镇的冬天，能吃上这么一口，估计是许多居民做梦都不敢想的。
可惜顾安今天的确是没什么胃口。
他的头发乱糟糟一团，面前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张又一张废纸。
深红的血丝从眼睛深处蔓延出来，几乎快要挤满整个眼窝。
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。
见他实在不想吃，十三只好把端起来的瓷碗重新放回盘中。
她拉过顾安的一只手，那手部的边缘还泛着不正常的红肿，约莫是之前用力捶打在桌面上导致的。
十三替他揉了揉，然后小声道：“去睡觉。”
“不去。”
“去睡觉。”
“我说了不去！”
固执的女孩再一次展现出了她的固执。
可那个男孩却渐渐有些不耐烦了，他的声音近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。
“去睡觉。”
女孩咬着唇，忽然紧紧抱住了那只手，不肯放开。
顾安蓦地转身，刚想发火，但见着女孩那双眼——细长浓密的睫毛如薄翼般覆盖在琥珀色的瞳孔之上，点点晶莹的水珠随着睫毛每一次颤动而在眼眶里打转。
不知怎么，顾安一下心就软了，他哑着声音道歉：“对不起。”
他自诩一向是个遇事冷静的人，可这两天的处境无疑是打破了这个幻想。
“去睡觉。”
女孩没有在意他先前的语气，也没有听他道歉，只是重复的说着这三个字。
“好，听你的。”
顾安揉了揉太阳穴，可能是太久没睡觉的缘故，他的脑袋已经隐隐有些幻痛。
来到床边，十三等他脱掉外面的长袍，然后又抱住了他的手。
“行了行了，都说听你的了。”
顾安露出笑容，虽然这笑容显得有点勉强，但终究是笑了出来，他的另一只手抬起，触摸过女孩的脸庞。
他忽然有些庆幸，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把她气哭。
“顾里安少爷，你那件长长的衣服呢？”
“你说那件风衣？扔柜子里了。”
那也算是顾安唯一从现代带过来的东西，小牛皮十分耐造，之前又当床又当被子的，现在只不过是脏了点，坏是一点没坏。
十三闻言，转身去衣柜，找出了这件衣服。
黑色牛皮，款式新颖，穿在身上其实颇有种冷酷杀手的风范。
不过顾安现在太小，穿上去就只会显得滑稽。
女孩将这件比她人还要大的风衣抱在怀里，嘟囔道：“我去给你洗了吧。”
“大冬天你洗什么？”
顾安说着，打个了哈欠。
实在是太困了，沾到床就忍不住想眯住眼睛。
柔软舒适的棉被似乎足以令人遗忘掉所有不快。
十三没有回答顾安的话，她把风衣叠好，放在一旁的椅子上。
“你去睡觉。”
她又开始那样‘颐指气使’。
不过顾安确实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困意袭来，他的眼皮子像是在打架。
隐约间，又听见女孩小声问：“顾里安少爷，我可以拿你桌上的一张纸吗？”
“随便。”
真是奇怪的要求。
带着这点最后的疑惑，顾安沉沉睡去了。
只可惜这一觉他睡得并不是很好。
他做了一个梦，那应该是噩梦。
等浑身冒出冷汗，再度睁开眼，他半边身子靠在床头，努力想要回忆梦中内容，可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。
零零散散，难以描述。
大概做梦就是这样，在梦里你以为经历了许多许多，甚至一度当成现实。
可当真正梦醒，就发现那一切都是过眼云烟，转瞬即逝。
即使再怎么努力想要抓住，也不过白费功夫。
男孩坐直身子，静静待了片刻。
那幻痛到几乎要爆炸的脑袋终于是渐渐安静下来，看来熬夜的后遗症还是十分明显的。
顾安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，但扭头瞥一眼窗外，睡之前还大亮的白天，如今已经变成了深邃如墨的黑夜。
十三不见了，但书桌上的烛火却亮着。
跳动的火光为晦暗的房间添上一抹光亮。
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耳中。
顾安揉揉头发，从床上起身。
他走到窗边，冷幽幽的空气顺着缝隙溜进来。
确实是下雨了。
昨天下场大雪，今天就开始下雨。
这两天的天气简直就像他的心情一样糟糕。
顾安有种推开窗，然后随便大喊一声的冲动。
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，只把窗推开，没有像个神经病一样大吼大叫。
清凉的雨丝滴落在窗沿，又溅起至手边。
鼻尖也灌入冷风，令顾安一下清醒不少。
他的睡意不再，脑袋却依然昏沉。
最主要是他感觉自己心跳有些过于快了——本以为那是刚熬完夜的后遗症，但自醒来后就砰砰砰的剧烈跳动，似乎要立马跳出胸腔。
这与第一次进入教堂，面对巴诺神父的时候倒是有些相像。
冷汗粘腻在身体的每一处肌肤，被风一吹，难受的紧。
顾安想要在房间里待会儿，起码安静的待上一会儿。
可他真的做不到……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一直在促使着什么，促使他一定要做些什么。
在房间内来回踱步，直到某一刻猛然披上长袍，走出了房间。
他初始的速度不算快，是正常的行走，但越往外走，脚步越快。
浓郁的黑暗和大雨挡不住男孩步伐，他很快来到自己的目的地。
那是一座简陋的小木屋。
先是敲了敲门，见里面没有动静，他没有任何犹豫，直接就是一脚。
哐！
木门撞击在墙上，巨大的响动惊扰了这个深夜。
顾安怔在原地。
小木屋……空无一人。